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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是玫瑰,一半是尖刺

收录日期:2025-12-03 14:17:07  热度:11℃

在我的印象里,大提琴是有“英雄气”的乐器,挟一股坦荡荡的悲壮,像压路机一般撞入你的肺腑,直白到了莽撞的地步。音符乍入耳就逼得人逃不过、避不开,明知是要泪雨倾盆了,却心甘情愿。我从小就喜欢听大提琴,尤其是音乐王国传奇女子杰奎琳·杜普蕾演奏的《埃尔加协奏曲》。那首曲子就像有一把大提琴要从唱片里冲出来撞向你,异常猛烈,目的只有一个:叫醒你的灵魂。

1945年,杰奎琳·杜普蕾出生在英国一个音乐世家,母亲艾丽丝是伦敦皇家音乐学院钢琴教授,有一对善于捕捉细节的眼睛和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这两样都幸运地遗传给了二女儿杜普蕾。艾丽丝本来一心想让女儿学钢琴,但有一天她的想法改变了。1948年3月的一天,当家里的收音机里飘出大提琴的声音,3岁的杜普蕾一下子听得发了呆,就像一个入定的修行者。如同所有天才成长故事照例会有的序幕一样,她跳起来,抱住妈妈的腿说:“这就是我要的东西,我只要它。”艾丽丝的伟大在于理智,她知道女儿的内心可能与大提琴的激烈更加契合,而不是钢琴的温婉柔软。

4岁生日的前一晚,杜普蕾得到了一把小一号的大提琴;艾丽丝为她找来了学院里最懂得循循善诱的启蒙老师悉心教导。因为缺少适合低龄儿童演奏的大提琴曲,艾丽丝干脆自己谱曲,写完以后抄在一个笔记本上,命名为“杰奎琳的第一本大提琴书”。每支曲子都辅以别致的歌词,边上配好图画,还有关于女巫、跳蛙的故事。天时地利人和,幸运的杜普蕾的成功是阶梯式的,她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与悟性,陶醉在音乐的小酒窝里:7岁举行第一次公开演奏会,10岁获得苏吉亚奖,15岁获得市政厅音乐戏剧学校的皇后大奖,16岁在威格莫尔大厅举行首次独奏会,一票难求。

音乐天才的人生,往往有两面:一面是艺术上的伟大,一面是生活中的白痴。成名之后的杜普蕾无论到哪里进修、演出,都会一包接一包地把脏衣服(包括袜子)寄回家,母亲和姐姐希拉里洗好后,再寄给她。这个习惯,杜普蕾终生未改。很显然,杜普蕾的情商也不高。1967年,杜普蕾与大音乐家丹尼尔·巴伦伯伊姆步入婚姻殿堂。新婚不久,两人却已经闹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像大提琴曲一样甘洌的杜普蕾,决绝转身,不管身后丈夫怎样恳求,竟执意抛下所有的演出要约离家出走,搬进了姐姐希拉里和姐夫基弗·芬齐居住的农场。

谁也没有料到,杜普蕾和姐姐的爱人有了不伦之情。姐姐希拉里将本能的愤怒、伤心与困惑埋到了最深处,面上浮着的,却是对妹妹的体恤。她哀婉地说:“杜普蕾是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潮水,被它裹挟着前行,只会愈来愈力不从心。”基弗周旋在两姐妹之间,居然能够应付裕如,希拉里居然可以忍气吞声,其间的隐衷与伤痛,像一把刀扎进心脏又断在里面,更与何人说?前后算来,这样的日子竟然持续了整整一年。也许,在姐姐希拉里的内心,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会儿燃烧起恨意,一会儿又止于平静。时年22岁的杜普蕾就像一个顽劣的小女孩,徜徉在这种荒唐的游戏里,放纵着自己的个性,乐此不疲、自以为乐,却忘了对于亲爱的姐姐,这是一种“伤不起”的残酷游戏。杜普蕾看不到,或者说无视姐姐在背后一次次地抹眼泪。

一年后,杜普蕾搬回伦敦,与丈夫巴伦伯伊姆和解,然后再度被音乐会淹没。但乐评家们似乎开始对她略有微词,媒体用上了诸如“演奏随心所欲、音调刺耳、惯于漏掉音符”之类的评价。但没有人会比杜普蕾更清楚,她的手指早已不复当年的柔韧有力,那种感觉,就像是演出前的热身永远都不可能做够似的。乐谱还是那个乐谱,但她的手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要用寂寞来偿还。1973年10月16日,杜普蕾的天空阴云密布。医生对杜普蕾身患“多发性硬化症”进行了百分之百的确认。多发性硬化症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绝症,没有特效药,也没有谁能预测疾病的进程,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行动、语言甚至呼吸,被一点点地蚕食、吞噬。一开始,丈夫对她还是关心体贴的,向来不谙烹饪之道的他很快就能做出杜普蕾最喜欢的印度咖喱饭。但这一切终究敌不过时间,一天,她往丈夫巴黎的寓所里打电话,听到有孩子的哭声。巴伦伯伊姆最终在巴黎与一名苏联女钢琴家秘密同居,生了两个孩子。那一刻,杜普蕾的嘴张得老大,竟然用了几分钟才慢慢合上,孩子的哭声足以摧毁她世界里的最后一丝生趣。

失意女子的忧伤绵长而感性。12年的灿烂,紧接着就是14年的卧病在床。由生机勃勃的初春一下就到了萧萧落叶的深秋,杜普蕾的内心凝成了一滴水,又慢慢地结了冰。欲将心事付爱琴,无奈双手已交给上帝,不听自己指挥。她委屈极了,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在自闭的角落里,孤独,愤怒,伤心饮泣。她身前身后罩着一团雾霾,浓黑从里面渗出来,钙化成重而硬的壳,让人怎么都触不到她。

深不见底的绝望,乖戾暴躁的言行,杜普蕾变成了一个粗俗不堪的超级怨妇。做飞行员的弟弟皮尔斯成了她发泄的对象,无故的歇斯底里变成家常便饭并愈演愈烈,仿佛弟弟飞向蓝天就是对自己不能行动的一种无言嘲讽。家庭护士露丝·安妮、母亲艾丽丝、姐姐希拉里,没有一个人能躲得开杜普蕾近乎刻毒的谩骂。不知此时,谁还会忆起那个风华绝伦、才华横溢、长发飘飘的杜普蕾,那个风一般的女子。

玫瑰和尖刺,长在同一根枝上。杜普蕾短暂的一生,前一半是玫瑰,芬芳绚丽;后一半是尖刺,突兀伤人。这就是一个真实的“大提琴女王”杰奎琳·杜普蕾。上帝的恩宠,撒旦的苦难,都毫无征兆地落在这个个性独特的女子身上,让人不禁感慨人生的无常和命运的多变。有人说:如果有很多如果,杜普蕾肯定愿意做个小女人,幸福、简单地过完一生;又有人说:杜普蕾这样的女子,宁愿瞬间烂漫,也不会选择平淡一生。在电影《她比烟花寂寞》中,杜普蕾和丈夫有下面一段对话:

“如果我从此不会拉琴,你还会爱我吗?”

“不会拉琴,那就不会是你了。”她丈夫的回答很值得品味。

斯人已逝,一切已经是个谜了。也许只能这样解释:因为上帝太喜欢杜普蕾的琴声,所以呼唤她到了自己身边,为自己拨弦。这也许是人间之痛,却是天堂之幸。老舍先生说:一个人爱什么,就死在什么上。“她只是她,一个视大提琴为生命的英国乡下姑娘。”对杰奎琳·杜普蕾,这可能是最合适的人生注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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