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他站在十字路口，迷茫地望着来往的车辆。

“可恶的小偷！”他在心中咒骂着。除夕的晚上，人们或是在家看春晚，或是与亲友吃着团圆饭。在这寒冷冬天的街道上，连偶尔路过的车辆也显得凄凉。

一辆面包车停在了他面前。

他望了望这车，昏暗的街头并没有因为这车的到来添上几分生机，反而使这里显得阴森起来。很明显，这车很破旧，司机的脸像这掉了漆的车头一样长着很不和谐的斑。

“小伙子，去哪啊？今天这么晚了，等不到车了。”

“我……我没钱。”他以为这人是跑非营运的，白天不敢载人，晚上才出来。

“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是跑车的。哎？你去哪，顺路我可以载你一程。”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眼睛一亮，转念又一想：“我又没钱，又不认识他，他凭什么要载我？”踌躇间，他吞吞吐吐地说：“去奉节县吧，呃……顺路吗？”他尝试问着。

司机沉思了一下：“有点远啊，你一个人，又没钱，这大过年的，幸好遇见了我，我载你把。”说完，紧接着挤出一丝笑。这一笑让他浑身一颤，冬天这个老男人的这一笑让他鸡皮疙瘩掉一地，那皱纹里的温柔，在这里让人倍感恶心。

但他还是上了车，否则，他只有走过这千山万水，唐僧取经还有四大神兽护体，他……只有沿路乞讨回家。上来车，他才真正仔细看看这个老司机，身上穿着几乎绝迹的“大白兔奶糖”T恤和一条宽松的裤子，健壮的身体向世界宣示着他四十五六岁的年龄，粗糙不堪的大手却刻满时间的痕迹。车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脏乱，给他的感觉，就像这车不是这男人的……恍惚间，车子发动了。

“这新春佳节，你不回家，又没钱，在路上守什么也啊。”

“大学放假了，我在外找了一份兼职，过年了想回家了，虽然没挣什么钱，但车费还是有的……”说着，他叹了一声，“车站人太多，排队买票的时候被顺走了钱包，现在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一手机了。”

“哦？大学生啊……不错，我那孩子要有你这么出息就好了，他整天在外游手好闲，前几天因为吸毒还被抓进去了。”司机眼里隐约闪出几滴泪来，又被逼了回去。

他望了望外边，这路，不对啊！！

虽然没出太多次门，但在他印象中，从大学到家的路不是高速就是沥青，可外面，分明是乡村小路，凹凸不平的路面使车上下颠簸起来，同样也使他的心开始不平静起来。“哪有这么巧，刚好顺路？”他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地紧张，脑袋飞速运转，他幻想着接下来的事，什么都想，想到了一些骇人听闻的新闻，一些不堪入目的血腥。他开始害怕，这不是胆小，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他开始手足无措，甚至小腿开始有些颤抖。

“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晕车了吧，晕车了就睡会儿，一会儿就到。”

又是那种笑！通过前面的镜子，他又看到了那陌生而熟悉的笑，这笑他印象太深刻了，看一遍就不会忘记。第一次他鸡皮掉一地，这次，他浑身都打起了冷颤。对！他还有一部手机，他拿起手机，按下了几个键。

“喂，妈。”他故意提高了嗓门，以至于声音都开始颤抖。

“对，我在车上了，别担心，一会儿就到。我遇见了一位好心的大叔，他送我回家，没要钱。”电话那边什么也听不见，但他却开始激动了起来。

“什么？妈！你太狭隘了，别人好心载我回家，你怎么这么想！”

“不信？他车牌号是Q8974，不信你去公安局去查！”他开始佩服自己的机智。

“错了，是Q8914。”司机插了句嘴，脸上飞过一丝惊疑。“哦哦哦……对，是Q8914。对没错，放心吧，没事，马上就回来了。”随后，便是沉默，一路的沉默。不知不觉，他竟然安心地睡着了。

“嘿，醒醒，到了。”“嗯？到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咦？真的到了！”他可能是被吓着了，就真的送我回来了。他开始沾沾自喜。

“我的车不能上高速，就走了小路，虽然路不怎么好走，但好过被抓了罚款。”他听了心里惊着。司机转身上了车，把车调了个头，他问：“您去哪？”司机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回家！走远了。”

“还有，”司机补充了句，“我虽然没玩过啥好手机，但拨号的时候手机总该亮一下吧……”然后，开车走了。

他苦笑一声，笑自己自作聪明，他的手机没电了，早没电了……他望着司机的车走过来时的路，“他的家本不在这儿？”他喃喃道。望着路边冷漠的路人，他感觉这世界仅有的温暖，也随那面包车去了。

他忽然想起，他似乎忘了一句话，也许是“谢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