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网>故事>举手

举手

收录日期:2025-12-02 06:23:27  热度:10℃

大一的课在晚上。去教学楼的路上,决定不当众读这次关于人物的几篇不错的作业,因为写得太真切了。特别是写父亲收谷子,和跟父亲去集市上摆摊卖菜的两篇。虽然当众读出来对写作者肯定是鼓励,但也许有另外的效果。这担心源于前些天,大二同学交作业,有一篇写暑假和母亲去卖粮,写得踏实心酸而历历在目。刚在课上提到这个学生的作业,就看见他在靠墙的角落满面通红坐立不安。赶紧改口说,他的作业不详细读给大家了,有点长,但是,他确实写得很好。

下课后,还没出教室,就收到他的短信:

老师,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作业的评价,我很高兴,真的,我想我的作业最好别被我们班同学看到。我怕以后在班里有压力,对不起了,请原谅我,老师。

第二天又收到他一条短信:

……其实我的顾虑也是多余的,只是我不想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或许我太敏感了吧。

提前13分钟进教室,见到黑板右下角有两行字:

一等助学金7人

二等助学金6人

讲台前,几个平时活跃的学生在弄电脑,投影上画面文字不断翻页,见我来了,他们嘻嘻哈哈说,看看大二都上什么课。

一女生上来说,老师我说点事,我随口说没上课,时间是你们的。看来她是班干部,她站在讲台上说要申请助学金的同学举手。

我放书包,下意识看一眼,下面这么多人举手。

女生又说:都先别放下,我数数人数,从靠门开始数。

我在她的数数声里做课前准备,她还在纸上飞速记每个举手者的名字。我再往下面看举手的,都老老实实地,手不是举得很高,但没人放下。大约过了几分钟,我拿书拿U盘,没感觉那段时间太长。

女生说:都放下吧,17个,我们班的名额只有13个。她好像很为难。

班长也过到讲台前来,他们并肩站着,好像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多出来的几个人。

有个男生过来,讲台边这时候站了我们四个人。男生小声嘀咕了几句。女生说:你要说什么,大点声。男生重新又嘀咕,眼睛始终盯着讲台下面某个位置。女生又说:能大点声不?嘴里骨骨碌碌的男生更不安了。我想他应该是想说他退出申请了。女生还想问。班长从后面直接伸过拿笔的手,在女生按着的17人名单中间画掉一行名字。男生马上转身,超安静地往教室后面走。这时候我注意到,刚才默默举了很久的那些手,都散布在教室的角落和后部,正是平时课上沉闷无声的那些角落。

不容多想,上课铃响了,起初的十分钟“今日新闻”是北方大雪的图片。教室前排发出哇哇的惊叹,因为大雪压城确实有气势确实好看。可是,我得补充一句,就在关掉电脑准备来上课的时候,网上已经出现大雪造成校舍倒塌学生伤亡的新闻了。

课间休息,有来自广州的学生过来问放音乐行吗。几个人很快围着电脑找音乐。班长有点为难,在过道上来回走,我问他,一等和二等奖学金各多少钱。班长说还不知道。他问我:17人举手13个名额,怎么分配呢,平均分了行不行。我说我没发言权,但是应该尽量听17个人的意见,大家一起商量个办法。

下课铃响,班长说,同学们留一下。站起来的又都坐下,班长补充说:是申请助学金的留下。教室的前排都长出一口气,椅子一阵响,他们和我一起离开,这就是经常下课和我走在一起的学生们,几个月的相处,对于他们的面孔姓名甚至字迹都熟悉了,而留在教室里的,恰恰是一些朦胧僵硬的面孔,很多还叫不出名字,那就是平时沉默着的。

离开学生宿舍区,只剩了我一个人,又想起那些无声的举手画面。今天的两节课,对那17个举手者,无论怎么讲,都效果有限。他们在举手几分钟后才知道名额不够分配,可能得不到助学金。在这种心情里,不可能安详平静地听课。这种感觉忽然让我很难受。终于,我找到了这难受的源头,在我上小学的上世纪60年代,交学生登记表的时候,那种恨不能从这世上立刻消失的绝望窘迫,整张表格上最突出显眼的家庭出身一栏,那一厘米乘两厘米大小的框子带来的笼罩一切的心惊胆战。庆幸啊,当时我的老师没让出身不好的学生都把手举起来一一清点。


猜你喜欢

  • 寻根

    我的祖上在清朝末年是平民中的平民,据说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原居江阴顾山山脚,后来迁至无锡。我的太公很早就死了,虽然家已外迁,但还是归葬故乡。我小时候曾跟爷爷去拜祭,不过什么都找不到了,原先山脚的一大片坟地,早被铲平作了桃园。当地的老辈只能记得

  • 人生舍不得的东西

    一人一生会拥有太多东西,但衣柜容量有限,抽屉容量有限,心的容量也有限,所以需要经常腾空一些位置,让新的进来。但有些人,衣服穿旧了,东西用坏了,都舍不得丢,心里实诚地放着一个人,容不得虚掷。舍不得先生说,东西和人一样,待在身边久了,自然就处出

  • 难忘鱼骨汤

    因为有爱,即使是简单的鱼骨汤也觉得是人间美味。小时候,我家屋檐下有个鳝鱼摊子,专卖炒鳝鱼和鳝鱼面。摊子黄昏才开张,正是我放学的时间,香味远远地窜进我的鼻子。每到摊子前面,我便低着头绕过巷子,回到家里。为什么要低着头呢?因为价钱贵,我们根本吃

  • 爱情曾经来过

    叶紫嫁到城里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回娘家,老公开着自家的轿车,后备箱里装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路扬尘而来。村里的人看见豪华轿车一下子沸腾了,三五成群地跟在车后面看,叶紫冷冷地向外看了一眼,那一张张灰扑扑的面孔似成相识,真像是上辈子的回忆。叶紫本不

  • 浩子和他的两个女儿

    得说说朋友浩子,他是台湾资深的媒体人,当过报社记者、当过电视台新闻部总监,如今搞我迄今仍没搞懂的新媒体。我俩都有气喘的毛病,曾经一起拿出喷剂比较厂牌。去年年底参加小马女儿的婚礼遇到浩子,他气色很差,多方打听,加上对浩子的威胁恐吓,他终于说出

  • 半世浓情半世凉

    1958年,正在法国巴黎演出的玛丽亚·卡拉斯,刚好过完她35岁的生日。这个被誉为世界第一女高音的歌者,还未从生日晚宴的热闹里走出,便被接踵而至的浪漫给击倒——那一天,她从上午、中午、晚上连续三次收到大束的红玫瑰,且均未署名,只有用希腊文书写

  • 亲爱的,请骄傲的活着

    那年初夏,海滨小城已经有些微微热意。电话一响,语,我想你了,我想去你在的那座城市。她是媛,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可却有着与名字不同的性格,个性,豪爽,敢爱敢恨是她的标签,跟我的性格刚好成鲜明的对比。我与媛并不熟悉,只是一学期的同学,后来她留级了

  • 偷情,真的太累了

    这天天气很好,王燕的丈夫出去钓鱼了,王燕便打电话把情夫叫来了。以前丈夫不在的时候,王燕总会和情夫在家相会。他们俩人不仅是大学同学,还是一对人人都羡慕的恋人,但由于种种原因,俩人被迫分开了,两个月前的同学聚会上,俩人一下子就旧情复燃了。从此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