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下午呆在朋友咖啡，修改节前未完的一个资料。高博士在网上回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过了。早饭未吃，午饭未打算的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四个多小时。

他说，请我喝咖啡吗？

我说，过来吧，帮我带一盒方便面。

十多分钟过后，他开车来到，带来一盒牛肉方便面。来添水的小妹静静地等待我撕开包装，将调味包里的调料倒进方便面盒，递给她。她在吧台热情地加上热水，然后端过来。

等待泡面泡好的当口，我们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其实，我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是来让我请喝咖啡的，因为自己最近状态的不好，让他特别在意。

前两天，大家一起聚会吃火锅的时候，我大口喝酒，大声谈笑，将气氛调节得宛如面前的火锅。

那不是真实的你。他说。

窗外细雨飘飘，隔着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湿漉漉的地面和三三两两打着伞走过的人。能够在这样的季节里，让一个朋友从很远的地方给你带盒泡面过来，陪你非常无聊地说话，其实想想，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情。

随着年岁的增大，真正的好朋友也如吹沙滤金一般，越来越少。我们其实谁都无法明白可以和某个朋友走到多深走得多远，因为生活常常不会给予我们这样验证友情的机会。每次和高博士聊天，他总是愿意陪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而那些无聊的话往往是温暖的，是带给人鼓励的。就好比我手中点的这杯苦荞茶，单纯如斯，喝到嘴里却有一丝暖暖的感受。

高博士太像年轻时的自己，我倒希望他千万别成为成年后的自己。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觉得非常愧疚。十二年前的他，还是端坐在自己课堂上的学生。而现在的他却依然端坐在对面，给我人生的宽慰。

他结婚之后，特别是进博士后工作站之后，因为彼此的忙，我们很少有这样安静聊天的时间了。

他讲他想编写一本川西的植物志，但是因为懒，现在还未动手；我说，我也早想写一本关于课堂教学的书，但是也因为懒惰，迟迟没有动笔。

说到这里，我们都笑了。我们不得不承认，虽然外人觉得我们算是勤奋之人，其实我们自己很清楚，懒惰，是我们都面临的死敌。

他给我看他在野外拍的那些花儿，他说其实换一种心态，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风景。他前段时间随着一个国家科考队到地震灾区去作了一个野外考察，十多天的时间，他在这个平时无比熟悉的地方发现了平时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想象过的风景。他说，他不知道原来在这个平原的边缘竟然有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的山峰，而山顶竟然会刮那么大的风，一位陪同他们考察的当地老人将身体完全匍匐在地上，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换个角度，其实身边都是风景！

他讲到这里，都快乐得笑出声来，见我没有太大的反应，于是转入下一个话题。

其实我喜欢这样的聊天，喜欢听他讲他野外考察的故事。他细腻而敏感，总能发现别人在旅途中无法体味的风景。虽然我知道，他在讲这些细节的时候，有意识地将一些劝慰人的哲理融合其中。他还是一个善良有心的人，每次到外面，总会给你带一点可爱的小礼物。房间的柜子里，有他西藏察隅归来的藏香，有他金佛山带回的茶叶，有在松潘开过光的绿松石。

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老师这个话题。他说，他如果做老师，应该也是一位好老师。我说，肯定是的，当好老师最重要的是那颗柔软的心和那份引领人的思想。教育的本质是唤醒，学生更需要的是一扇窗，而不是一条路，路需要他自己走，而窗，需要有人帮他开。

有时候，那扇窗，也需要自己给自己打开。

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