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网>故事>再见,妈妈

再见,妈妈

收录日期:2025-12-01 17:51:12  热度:12℃

妈妈走了。这四个字,我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咀嚼完此中大痛。如果人生有什么真是永远的,那一定是生离死别。

母亲病逝的那天中午,我俯身浅浅地抱住她,小心翼翼地问:“妈,我可以亲亲你么?”她点点头,然后把嘴唇撅起。我吻她布满皱纹干涩的暗红色的唇,就像小时候,她满含爱意地亲吻我一样。

这是今生今世与最亲爱的人,温柔的、痛楚的、告别的吻。

触感

母亲躺在灵堂中间,寿衣穿戴整齐,像个安详睡去的大红胖子。我木讷地望着白色挽联,心想:这毛笔字真丑,她看了一定也不喜欢。

守在母亲身边时,亲戚们不让我触碰她的身体,“会让她走得不安稳。”他们说。可与舅舅轮流守夜的那天晚上,我还是偷偷摸了一下她的手,触感冰冰凉凉。

母亲临终前,由于器官衰竭,血液循环变缓,手脚低温已是常态。此刻再摸着她的手,倒也不觉异样。只感觉她还在我身旁,还会用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后脑,像往常一样。

白球鞋

她走后的第三天,出殡。长辈叮嘱要穿白鞋子。我临时跑遍附近商场,最后买到一双白球鞋。我从不知道关于出殡会有那么多的规矩,“捧着遗像走出家门后,要一直走,不能回头。”长辈说。

出了家门,车直接开往殡仪馆。快点,快点,工作人员催促我们,他们的火化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一个小时后,我目送母亲的遗体被缓缓送入炉内,脑子里像一道闪电炸过,我莫名大喊:“妈妈,快些跑啊,快些跑。”快些跑,少受点火炙的疼痛。

只穿过一天的白球鞋,按照规矩,葬礼结束后要扔掉。可我将它用纸盒打包好,藏在了家中的鞋柜深处。

我就是穿着这双鞋,陪妈妈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宴请

第六天,我在酒店里办告别答谢宴。来客中大多是我的亲友同事,父母那边的亲戚们早就回了老家。

她一生节俭,从未舍得这样去酒店用餐,可她走后,我却要以她的名义来宴请。宴席很热闹,可真正与她熟识的,寥寥无几。

宴席开始前,我发表了一篇简短的致辞,我说:“那就借这样一个大多数出席者都在打牌唠嗑、敬酒恭维、谈天说笑而其实没什么人伤心、没什么人真的在乎主题的时刻,让这个世间记得,这一晚,是为了我的母亲。让这个世间记得她来过,爱恨过,挣扎过,无悔过。”

遗物

仪式、人情,一切都结束,我终于要面对家里的后续工作。

还是那些规矩,逝者的遗物,该烧的要烧,该扔的要扔。我照做了。牙刷、毛巾……扔那些小物件的时候人有点木木的。而衣橱里的衣服,想了又想,我收回了手。

工作后,我只给母亲买过很少几件衣物。每次看到她都会生气,嘀咕我又花了些不必要的钱。她很少穿,却都件件细致地储藏在衣柜鞋柜里。

买的衣服里,她唯独最喜欢那件唐装棉衣,有好看的盘花纽扣、传统的牡丹花图案。那年大年初一早上,母亲将它穿上了一会,然后又不舍得换下了。“等你将来婚娶时我就穿这件棉衣参加你的婚礼。”她喜滋滋地说。

母亲走的那天,我将这件棉衣给她穿在了寿衣里。

我把给她买的几件衣物偷偷留了下来,藏到了我的衣柜里,发肤里,灵魂里。

歌曲

母亲走后,我写东西时听得最多的歌,是赵雷的《妈妈》。

几个月前我整理放小电器的抽屉,翻出了几年前送给她的一只MP3播放器。只是个劣质小玩意儿,但她很爱惜,一直未损坏,里面存放了许多她们那个年代爱听爱唱的歌。我听着,却猛然跳出几首孙燕姿、梁静茹的歌曲。那是我曾经喜爱的。

我想起第一次把MP3递给母亲时,教她插上耳机线,摁下播放键。我说,快,开始唱了,可以听了。她手忙脚乱,用两只手抓起耳机歪歪斜斜塞到耳朵里。

音乐让她露出轻快的表情,苦难的人生中仿佛唯有此刻,可以只存留美好。

母亲节

母亲离开后的第60天,恰逢母亲节。

我早起出门,去以前常和母亲一起溜转的小超市买了些水果,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去花店挑了束百合。我决定去看她。

不是传统的扫墓日,陵园里十分安宁,我一块一块墓碑寻找过去。她住院时,我也是这样从病房间穿行过去,走着,望着,找到母亲的那间。

叩拜之后,我擦拭干净碑身,然后坐在母亲身边与她聊聊天。陵园里有鸟语声,初夏的阳光从天空铺下来,有的折射进树林,有的沐浴着我和她,就像前尘旧事从未远离。

鸡蛋

我和她聊起了鸡蛋。

谁会知道这一天就是倒计日中的一天呢?她生前最后一周,我不知道她将要离开我,那一个星期居然还每天去上班。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小房间,对我说,去煮些鸡蛋吧。

我煮了好几颗,端到小房间想剥给她吃。她虚弱地叹气:我哪里还吃得了鸡蛋了呀,你每天早晨上班前都要记得吃一个。

从前那么多年,每逢周末,她都要把供我下周吃的鸡蛋煮好。如今她病成这样,还只惦记着我,怕我嫌麻烦不给自己煮,才用这样“哄骗”的方式。

“早餐啊,无论吃什么,都要记得给自己多加一个鸡蛋。”

百日

6月17日,是母亲走后百日。

走在大街上,路过从前与母亲一起吃过饭的餐馆。火锅店、鸭血粉丝汤馆、吉祥馄饨、富春早点,都是些平民的小吃店,但当时母亲总舍不得去花钱。我哄骗她说有折扣券,不用可惜咯,她才肯乖乖跟我去。

我从这些店门口路过,路过我们一起靠窗坐过的位置,路过她等我去锁电动车时,驻足停留过的树荫。

这么多承载回忆的店铺,却只剩下我独自记着。我矫情地想:我不会再光顾你们了。

玉米

8月,又至玉米成熟的季节。玉米是母亲生前最爱吃的。

可她舍不得买新鲜玉米,总要等晚几天过了旺季再去跟菜场的小贩杀价。然后家里成日成日地沸腾着玉米的香气。

大舅的女儿与女婿去年来我家做客,母亲让我去路口买回一些水煮甜玉米。那种三块钱一根的,口感卖相都好。她给我留了一根,其他的都拉扯着给客人带走。母亲说,你们路上吃。他们客气推让,母亲跟着走出家门一段路,热情地硬塞了过去,没给自己留下哪怕半根。

又到了玉米成熟的季节。可我再也看不到那个拎着一大袋玉米,笑盈盈地走进家门的母亲了。

遗憾

我渐渐不再执着于回忆。时间没法抚平伤痛,但可以淡去。可那天晚上我做梦,梦见她走的最后那天,凌晨三四点,她躺在医院急诊室里,说:我想喝点儿粥。

那个时间点哪来粥呢?我便让大舅开车去肯德基店,买搁了食盐和各类调味品的皮蛋瘦肉粥。可这一时慌张,我竟忘了母亲胸腹水严重而不能吃盐。喂母亲吃了两口,她就嗫嚅着说:“咸,太咸,不吃了。”

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喝点清淡稀粥。我为什么没有跑回家煮粥呢?这个问题,我其实不那么想知道答案。

永别

母亲离开一周年。在那天清晨我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我不要再那么想念她了。

思念是双向的电波,我这么天天想着她,生者的执念会打扰到逝者的安宁吧。

我不想母亲像我念叨她一样,念叨着各种对未来的担忧。她该从亲情的枷锁中挣脱,得到自由了。

关于“永远”,从前有句话很文艺腔,“永远有多远?”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爱啊、恨啊、相聚啊,离散啊,拥有啊,都不会是永远的。

但我现在觉得人生是有“永远”这回事儿的。

比如,你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妈妈,再见。

猜你喜欢

  • 心灵的蜡烛 照亮心房

    亨利是个商人,人过中年,事业上却不尽如人意,屡屡受挫,因此情绪十分低落,常常无端地发脾气,抱怨别人欺骗了他。终于有一天,他对妻子说:这个城市令我失望,我想离开这里,换个地方。”无论朋友们如何相劝,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亨利和妻子来

  • 砍树与买股

    砍树与买股一、砍树一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认为自己已经满腹经纶,打算到外面的大千世界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便跑来向师父道别。师父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十年,聪明好学但年少轻狂的学生,心里沉思了一番,然后缓缓地对年轻人说:出个题考考你。如果你在山上

  • 奢侈的人生就是节约自己

    奢侈的人生就是节约自己在别人眼里,34岁的马柠柠是个很不一样的女人。当年毕业留京时,她住四环外不足10平方米的小平房,没命地努力,蚂蚱似的不停跳槽,没度过一个周末,没休过一次假。接下来的7年,是马柠柠将自身潜能发挥到极限的岁月,不断出成绩,

  • 有一种脚步声叫“大善”

    在他住的房子的不远处有一个破旧的庙宇,里面住的全是平日以乞讨、卖艺为生的瞎子,一共近40名。但当时全国刚解放不久,人们的生活都不富余,连正常人养家糊口都很不易,也就难得有能力去接济瞎子们,因此瞎子们的生活非常艰难,挨饿受冻是常有的事情。每次

  • 可怕的虚假安全

    可怕的虚假安全二战结束后,英国皇家空军统计了在战争中失事的战斗机和牺牲的飞行员以及飞机失事的原因和地点。其结果令人震惊——夺走生命最多的不是敌人猛烈的炮火,也不是大自然的急风暴雨,而是飞行员的操作失误。更令人费解的是

  • 王成远的破桌子

    由于个子小,初三时王成远坐在第一排。陈燕是他后位。 这个学校年代悠久,据说是解放前几个富绅捐了八千大洋建筑的。八千大洋已经无从考证,但年代悠久,确有实证,那些桌子板凳,无一例外都是破败不堪。木头茬子状若刺尖或犬齿,却尽数被磨至圆润服帖

  • 梦无痕

    同学,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对不起,我不会的。”噢!没关系,我可以带你。”你跳的很好,为什么要否认呢?”你可不要恭维我,不然我很容易骄傲的。”是吗?那你认为我是在恭维你吗?&rdqu

  • 大学时乔装混进女舍被揪的惨痛经历

    我和大学同学少华一起应约参加大学毕业二十周年班级聚会,坐着火车先去往哈尔滨,这趟车很慢,要坐十二个小时才能到哈市。我和少华坐在卧铺车厢的过道里,一起回忆着那四年大学时光里的难忘故事。火车在不断地向前飞驰,窗口掠过一处处村庄和城镇,我和少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