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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生

收录日期:2025-12-02 07:48:42  热度:9℃

十六岁的时候,我认识许多朋友,他们个性鲜明,像是散布在世界各地的烟尘颗粒,每一粒都有无可躯体的特殊状态,十六岁的少年总是对人事充满着强大的求知欲,没有经历人世打磨的人生天真并富有热情,是沙滩上的一颗颗贝壳,分外动人。灵魂中拥有者无法形容的活力与热情,同时也拥有着面对错误时重新来过的机会。

十六岁的女孩总是会在许多个摸不着边的深夜里相伴,促膝长谈。望着无边的黑暗,谈心事和梦想,谈相爱和将来要抵达的生活。初三那年,林尘常常带着我翘掉各种晚自习,躲过所有学校领导的目光淘到学校里从未翻修过的沙地跑道上散步,走累了就躺在旁边的草地上,看天上月亮圆一轮半一轮,心里想着各自的星星。

这个小小的习惯填满了那年整个夏天。

那时林尘喜欢张生,张生是当时插班过来的男生。

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日日想见却从未言语,眼神含情却终究默默相视,林尘和张生就是这柏拉图式爱情的演作者。自张生转班那日,林尘和张生之间就弥漫着一种难以言状的默契。作为旁观者,我不止一次看到他们看对方的神情,他们都是优秀并骄傲的人,从未面对彼此和自己当时的真诚。或者这只是因为太骄傲了吧。

他们只是日复一日地对视,楼梯里,广场上,聚会中,看一眼对方再闪避心照不宣地微笑。

一天晚上,林尘和我像往常一样躺在球台上,看着月亮圆了又缺,天空中落下许多细小但绵绵的雨,那种印在脸上可以被皮肤迅速吸收的雨滴,“你说他会喜欢我吗?”她看着天,偶尔掉进眼睛里的雨水刺激着她的眼睫毛一张一合,“可是他那么优秀,我算什么。”

我握着她的手,一整晚没有动,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我是一个树洞。

有段时间林尘休了学,生了一场病。但是从那以后他们两人开始有了新的进展。林尘从学校离开那天,张生也请了假,他靠着被人口中零碎的描述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去林尘家。当林尘赶去接他的时候,看见张生手里握着一盅粥站在路牌下张望。

“你为什么要带一碗粥来?”

“你的胃生病了啊,只能喝粥的。”

我再见到林尘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分手以后,在医院里看见林尘没有亮度的脸,头发松散打结,神色中极力掩盖的失落和难过,还有长期失眠的痕迹,林尘得了抑郁症,“我想死,但现在,我觉得或者跟死没什么两样。”我的目光落在桌子上许多的帕罗西汀上。

我忍不住抱紧她。

“会过去的。”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只是觉得,真的会过去的。

我抱着她那被药片侵蚀脱脂而无力的身体,她用力地抓紧我的肩膀,支架嵌入皮肤,呼吸间能听见她喘息的声音越来越重,她像是下一秒就要融进空气里似的。那天喔迷迷糊糊地听见林尘说了好多话,当我睡下时,仍然能感受到耳朵里充斥着林尘说话时带出的潮湿气息的温度。当我看见太阳曙光时,脑子混沌中回响着林尘反复说过的一句话,“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怎么信任别人……”

林尘真的生病了,心里的病。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再见到她,她走了,或许还在,只是不出现了。

是拥有怎样混沌孤独的人,才会连自信都难,却依然固执地期待实现爱与被爱。我想起我第一次付出真情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勇敢而无畏地追求感情,崇拜感情,心甘如饴地付诸所可以拥有和争取的一切,如教徒般祈祷感情日久天长,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活得像条狗,摇头摆尾地讨得一根骨头就以为得到了希腊神话里的肋骨。

年轻气盛的感情总会饱满地将溢出来,不知如何给予,不懂处理的方式,所以只知道用力地给,用力的期待汇报。有多少年,我们都只知道捧着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真心真意固执地摆在别人面前。

只知力度,不懂教与的感情,总会被轻易捏碎。

“我不会忘了她,事实上我们在努力地相爱,但感情里总会有很多不测,他不断地给予,也在不断地希望得到意想中的回报,我们不断滴彼此包容,又不断地希望在下一刻事情像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她的唉太庞大太伟岸,而我,给不了这样彻底的感情,我明白,爱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日后我们的生活会把所有感情的空虚都填满。我想每一个人出现在生命中都是有它的意义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这世界,没有谁被离开,就会死。我们都会在不同的时空和纬度上,用各自的方式,继续地活下去。”

十年以后,在某个活动会展中我在此跟林尘相遇,他比以前更美丽了,是那种眉目间不受侵扰的淡定所散发出的气质。我不知道她是被时间怎样地打磨,才造就了她现在的出落有致。

她的动人,是从心底散布的,是经历了许多人事才有的通透。

她邀请我做三个月后婚礼上她的伴娘,婚礼即将接受的时候,我收到一条短信:

“我想这么多年没有告诉你我的境况,现在该对你坦白一个交代才对。我没有再纠缠张生的感情,那时候我很累,真的很累。我的抑郁症使我日渐一日地消瘦,越来越严重的药物依赖使我开始日日失眠和多梦,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梦,可是我真的不想死,我想优秀地活下去,我不想日日浸在无穷的恐惧中,我讨厌那样的生活和那样的我。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艰难地建立起一个新的自我,很艰难,但幸好,现在还好。”

我们的生活有时候会把我们送入沼泽,心脏跳动的微小幅度都有可能让我们更深地沉下去,而我们必须如杂草般坚韧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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