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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林青霞

收录日期:2025-12-12 00:58:13  热度:8℃

难以相信,林青霞都60了

20世纪80年代,国门初开,大陆人第一次看到了大陆之外的“那头”,外面的事物也涌入了“这头”。别的不说,单讲宝岛台湾,一下子就挤进来三个女人:邓丽君、琼瑶、林青霞。街头听邓丽君,灯下读琼瑶,电影里看林青霞。她们如尖利之风,似细密之雨,风靡大陆。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欣赏到电影里的林青霞。最初是在专门放映“内部参考片”的中国电影资料馆看她的电影;之后,在政府机关礼堂看;之后,在电影院看;之后,在电视里看;再后来,我们成为朋友。

2014年11月,林青霞满60岁,一个甲子,这让我有些难以置信。一次在香港,董桥约几个朋友吃饭。她来得最晚,董太太说:“我在街上看见她了,人家还在买衣服。”

等啊等,等来一阵风。林青霞穿一件绿色连衣裙,双手扯着裙子,跳着舞步,转着圈儿进来。然后,举着三根手指,得意道:“300块,打折的!”

董桥瞥了她一眼,说:“谁能信,这个人快60了。”

吃饭时,她又催快吃。她说:“我要带愚姐逛街。”

啥味道都没吃出来,就跟着她跑了。到了一家成衣店,我看中一件白布衫,又见到出售的袜子不错,有各种质地、各种款式。我拣了两双黑的,她挑了红的和绿的,我接过来一看,这不正是“惨绿愁红”嘛。这袜子,咋穿?她穿。

端详她那张几乎找不到皱纹的脸,想起董桥说的那句:“谁能信,这个人快60了。”

白先勇说她是慧心美人

说起林青霞,恐怕首先要说的是电影。40余年间,她演了百部电影,成为一代人的偶像,并制造出一个“林青霞时代”。影片质量有高有低,但于她而言,却是始终如一的“美”:穿上女装是美女,换上男装是帅男,没治了。搞得天上也有颗星与之同名。那是2000年的8月,一位天文爱好者发现了一颗小行星,遂命名为“林青霞星”,2006年获得批准。编号为:38821。

我长期从事戏曲研究。戏曲(特别是昆曲、京剧)是高度程式化的表演艺术,唱念做打,四功五法,都有一定之规。台上所有的动作都来自程式,戏曲的创作方法,也是远离生活形态的。也就是说,一切“原生态”的东西都无法直接搬上戏曲舞台,一定要经过程式化处理。但电影的情况恰恰相反,电影表演可以说是程式化程度最低,乃至无程式,这是电影的重要艺术特性。它追求的是动作的真实过程,要求演员的情绪、表情和行为方式是人的自然状态和自然呈现,尤其侧重于表现人的气质与天性,其创作方法是贴近生活,甚至希望能达到艺术与生活之间的某种模糊。这是戏曲和电影的基本差异。林青霞驰骋于银幕,能适应各种角色且长盛不衰,探究其因,我以为她是赢在了“气质与天性”这个基本点上。

这篇稿子刚搁笔,我得到一本由日本记者撰写的《永远的林青霞》。翻开一看,有段文字谈《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其中,记者称赞她扮演的非男非女的东方不败,有着“致命的眼神”。记者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林青霞答:“这部戏开拍前,我请了一个老师教我京戏。”

果然不错!

红花还须绿叶扶持。梅兰芳、程砚秋有绿叶扶持,林青霞、张曼玉也有绿叶扶持,这是两种方式和方法完全不同的“扶持”。对梅、程等京剧名伶的“扶持”,姑且不论。那电影呢?可以说电影演员的艺术形象,从来就是由导演、摄影、编剧、美工、特技师、造型师、灯光师共同打造出来的。这种“共同打造”,太厉害了,它能使演员的相貌、表情、动作、姿态乃至肌肤,获得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效果和意义。其中,导演对演员的指导,甚至成为表演艺术的主要手段。某些电影明星,仿佛就是街上的路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

林青霞是个美人,穿着讲究,言行得体,有着一贯的绮丽优雅。白先勇说她是“慧心美人”,又说:“她本性善良,在演艺圈沉浮那么多年,能出淤泥而不染;写文章能出口不伤人,非常难得。”的确如此,林青霞不说是非,但心里是有是非的!我们议论电影导演时,她对两位享有盛名的电影导演做过这样的对比:“某某与某某某有相似之处,都是大器晚成,性格中有压抑的成分,对电影狂热,但是分道扬镳了。一个心无旁骛,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做电影梦;一个则被过分的野心和名利追求,消磨了他并不多的艺术感觉,以致像焦雄屏(台湾资深电影批评家)所言——迷失了精神方向。”这段话,恐怕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说是非”来概括,它显示出林青霞的艺术见地和价值判断。

2014年4月下旬,她发来邮件,说:“能不能拿一篇新作给我看看?”正好手头有一篇我为大律师张思之先生的私人回忆录《行者思之》写的序言《成也不须矜,败也不须争》。全文5000字,我发给了她。

两天后,林青霞回信,说:“愚姐,愚姐,我对你的文字、热情、正义感和勇气太太太佩服了。看完你的文章,我感到自己的卑微,无地自容。我一定努力努力,向你看齐。”读罢,很有些激动。我并非为她的赞誉而兴奋,是震惊于她毫无遮饰的赤诚。我又想:林青霞有善良、有热情、有慧心,就足够了,她还需要勇气吗?出于私心,我希望林青霞过平静的生活。焦雄屏说:“林青霞胆小。”艺人一般都有些胆小。长期以来,这个群体很风光、很傲气,但内心脆弱,有卑微感。然而遇到大事,很多艺人是有立场、有选择的。比如胆小的梅兰芳,日本人打来,他说不唱戏,就不唱。和孟小冬分手,梅老板也是很有决断的。林青霞不宜和梅兰芳放在一起做比较,但遇到大事,她也是不含糊的。每逢台湾选举,她一定要回到台北,不放弃自己的选票。

外面承受压力,内心忍受孤独

近几年,林青霞拿起笔,开始写作,在董桥等朋友的鼓励下一步一步上了路,直至在香港的报刊上开设专栏。

演员在舞台上和银幕里,千姿百态,尽情宣泄。一旦回到生活中,他们往往要紧紧包裹住自己,用距离感维护、封闭自己和自己的形象。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人很紧绷,防御心很重”。当然,也有一些明星在生活中尽量享受其银幕形象的影响,把自己的精力和肉体奉献给玩乐、聚会、时尚、嬉戏、麻将、闲聊、社交、赌博、奢侈品,靠消遣和挥霍来填充时间。女演员还希望能拥有大量的爱(包括一个收入丰厚的丈夫),境况富裕地过好后面的日子。

一般来说,银幕背后、电影之外的明星,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了解的。娱乐记者们尽管每天追踪明星的行迹,也是难以真正了解他们,进入他们的生活世界特别是内心世界。外面承受压力,内心忍受孤独,这是艺人的常态。艺人越有名,压力就越大,人就越孤独。别看前呼后拥,没有安全感的正是这些红得发紫、热得烫手的名艺人。所以,我在2012年修订版《伶人往事》的序言里感叹道:“浮云太远,心事太近。梅兰芳或热情或宁静,他距离这个世界都是遥远的。”林青霞原本也如此,但是自从她拿起了笔,情况就有所变化。写散文,就要把自己摆进去,因此她必须写自己。

林青霞有一篇叫《忆》的文章,笔下涉及张国荣。她写自己来到香港文华东方酒店二楼,踏进长廊后想起从这里跳楼而亡的张国荣。但写过两段,她就把笔锋转向了自己,这样写来:“我搬进一座新世界公寓,打开房门,望着窗外的无敌海景,好美啊,东方之珠,香港。我应该开心地欣赏它。可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样美丽灿烂的夜景,让我觉得更加孤单,心里一阵酸楚,突然之间号啕大哭起来……从1984年,林岭东请我到香港拍《君子好逑》,到1994年拍《东邪西毒》,这十年,我孤身在港工作。每天不是在公寓里睡觉,就是在片场里编织他人的世界。”于是,林青霞打电话向别人倾诉自己的寂寞,电话挂断,寂寞又来。过去了多少年,已为人母的林青霞路过此地,还指着这栋公寓对女儿讲述曾经的寂寞。

《忆》的篇幅不长,但沉甸甸的,它的分量来自真实而细腻的情感。

总之,林青霞对寂寞有着极端的敏感和感受。我知道,第一次见面,她就背着我偷偷对别人说:“章诒和太寂寞了,她应该结婚。”

后来,我们熟了,她就当着我的面说:“愚姐,你要有男朋友啊!”

我很感动。

有遗憾,才是人生

电影是梦工厂,制造梦幻,由此而获取高额利润,并成批推出美女帅男。这些明星让观众如醉如痴的同时,也获得名气和金钱。美貌、财富、知识以及魅力,构筑了一个女明星的强大吸引力,林青霞可谓四者集于一身,这是一个人的本钱,也是一个人的负担。如此半生,有遗憾吗?有。她说:“有一件事一直令我懊悔,那就是我的从影生涯没有什么代表作。”她还说:“巩俐非常幸运。”而我以为:有遗憾,才是人生。

进入到中年,息影多年,林青霞的性格中增添了沉稳、仁厚以及理性。如今,她开始用文字做出对自己一生的回顾,琐琐细细,实实在在。而这一切于她,十分珍贵,也十分不易。

水深水浅,云去云来,林青霞才60岁,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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