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

新局长上任做的第一件事是更换了单位正在使用的指纹考勤机，取而代之的是一台红外线人脸成像识别仪。

上一任局长推广使用指纹考勤时，一开始，人们还有兴致，最后厌恶甚至于有人想砸了那个该死的指纹考勤机。指纹机六亲不认，人脸识别仪该不会是冷面无情吧？

接任局长使用人脸识别仪不能不说是一种创新。据说，在全县三十多个部委办局，还是第一家。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局长有些不快。那是前不久的一天上午，分管副县长到局里检查，在听局长汇报时，副县长来了兴趣，提出要看看人脸识别仪是怎样进行人脸识别的。副县长在局长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人脸识别仪前，局长一脸喜悦地进行人脸识别。他往仪器前站了站，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你的信息已存储。副县长好奇，局长让出位置，副县长站在人脸识别仪前，片刻，屏幕上突然跳动出一行字：对不起，这里没有你的脸。

副县长既没有笑，也没有生气，但在心里却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他回头对局长说：“你们局的这种管理模式很好，这也是开创了全县行政单位企业化管理的先例，很不错嘛。”然后就草草地结束了检查。

送走了副县长，局长一个电话把办公室主任呼来，口气严肃地问道：“你看看这事搞的，怎么会冒出这句话来。”

办公室主任听局长这样一说，有些局促，解释说：“公司来人调试仪器时，里面有几句提示语，当时，办公室里几个人觉得这一句话有意思，就采用了，没想到县领导会……”他看局长脸色不好，就打住不往下说了。

局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连说两个字：“换，换!”一听说换，办公室主任心里不免有点紧张，不知道是换人还是换仪器，小心地问道：“局长，您要换……”

局长没好气地说：“让你把那句话换了！”很快，公司技术员来了。系统设置有这样几句话。

“对不起，这不是你本人的脸。”

“对不起，你的脸不能识别……”

办公室主任征求局长的意见，看用哪条好。局长对这几句话都不满意，说：“不能不要脸吗？”

办公室主任心里又猛一紧张，莫名地看了看局长。局长觉得刚才的话有些欠妥，于是，缓了口气说：“能不能不用脸字呢？”主任回答道：“仪器识别人脸，不能没有脸啊。脸对人很重要，人脸识别讲的就是脸。”

自从副县长被仪器读出尴尬之后，局长心里一直很纠结，但他却又不能跟副县长去解释。单位的人照常进进出出，按时考勤，人脸识别仪依然自动识别，自动记录，工作秩序正常。

局长除了开会和外出考察，也和大家一样参加考勤，把自己的脸谱拷进人脸识别仪里。局长能做到这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因此，大家对局长都很尊重。一天上午，局长来上班，脸上挂了彩。他说昨晚陪县里的领导酒喝多了，上自家的楼梯时不慎跌了一跤，结果磕破了脸。大家都非常关心地说：“局长你应该休息，等脸好了再来上班。”局长说：“局里面那么多事，我能休息吗，脸比工作还重要吗？”

众人哑然。

局长说得也是，最近市里检查多，从工作大局出发，局长还真不能休息。按说，局长受伤了，跟办公室打个招呼，其实不打招呼又能怎样？但局长带伤工作，这不能不让全局上下感动。但进行人脸阅读时，机器不认了，局长几次调整了位置，屏幕上出现了一句话：“对不起，你的脸变了。”

局长从屏幕上看到了自己脸上的伤疤，有两个铜钱大，呈横“8”字，像一个带把葫芦的剪影。不仅如此，鼻尖处也蹭破了皮，像扑克牌上的红桃图案。局长一看自己这模样，心里说：“只是蹭点皮，怎么就变脸了？”这让局长心里又添了一道堵。

局长进了办公室，后边陆续上班的人前来认读。有人看到了局长的脸被蹭了，对身边的人说：“很怪啊，脸不能变，人一旦交了脸，仪器就不认了。”有人说：“小赵昨天和爱人吵架，被抓了脸，咋就没有出现有趣的提示呢？”

“抓破了脸和摔破了脸是不一样的情况，你以为女人真舍得把自己男人的脸抓烂啊，抓也是轻轻划拉一下，问题不大，脸也没有变化。可局长的脸是蹭的。”

不知是谁掩嘴一笑，轻声说：“蹭的吗？”话一出口，大家把头一缩，谁也不说话了，认读过自己的脸就各自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