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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生

收录日期:2025-12-01 16:44:56  热度:11℃

乡下老家特别重视过农历的生日,母亲尤其如此。

乡下人管过生日不叫“过生日”,简单的一句“过生”,少了“生日”的文绉绉,质朴中更有一种生活之艰的意味。

在母亲的心里,过生有很多讲究。比如过生那天阴雨绵绵或者暴雨倾盆,母亲总觉得这一年特别不顺畅;相反,如果是艳阳高照,母亲就会觉得这一年的日子都有了盼头。母亲的生日是在农历的六月,常常是和大雨相伴的,于是母亲常常嗟叹自己的命不好;而我的生日是在农历的九月,一般生日那天都是艳阳高照,天高气爽,母亲总是禁不住的欢喜。这样荒诞的想法就这样伴随母亲过了一年又一年。随着年岁的渐长,母亲越发在乎起我的生日来。

“今天你过生啊!”正走在前去开会的路上,母亲的电话在正午灿烂阳光下响起。

“哦,今天过生啊,过就过吧!”街头人流涌动,我都忘记了今天是农历的生日。母亲总是记得,本来想追问一句:打电话有什么事吗?还是忍住了没问。沉默了几秒钟,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在得到周末回家的回答之后,她挂了电话。我知道她不会也不可能会说出“生日快乐”这样的词句,但是她在今天犹豫半天打这个电话,电波里涌动的就是这个意思。都可以想象得出,在昨天的时候,她就开始筹划起今天要做的事情。一大早起来,肯定是在堂屋里点燃一炷香,烧给送子娘娘,感谢送子娘娘给她带来这样一个她一生的牵挂,同时一定会说一些保佑我一生平安、身体康健的话,中午的时候肯定是煮上一个农村所说的“刀头肉”,在院坝里摆上一个香案,烧上几支红蜡烛,再对着老天说一些祝福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放电影似的将这几十年关于我的光影一一想过,我想,肯定会的,而很多时候,她都会忘掉我的任性带给她的痛苦,更多的忆起我的好来。

小时候家贫,过生日和不过生日都没有什么差别,于是对过生日的想法很淡。别的家境好的孩子一年中盼望的节日除了春节就是生日,随时吵着嚷着要父母给自己过生,而我对自己的生日从小就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在意,印象中除了九岁过生之外,好像就没有哪一年过过生日了。因为这份本该有的对生日的盼望和渴求没有在自己身上强烈表现过,母亲尤其难过,常常在成年后的我面前多次提起,每次提起,都掩饰不住的叹息和愧疚。还记得小时候过生日时,母亲总是一大早就叫起我,给我两个被她从门神上扯下的红纸染红的鸡蛋,叫我走到村口的小河边,将蛋壳剥掉扔进河里,然后在外面吃掉,表示将下一年所有的晦气都扔了干净,随水流走。每次回到家,母亲关心的总是:你把所有蛋壳扔进河里没有?

那个时候的两个鸡蛋对于我们家来讲,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父母一年到头,鸡蛋是不会沾上他们嘴巴的。母亲总是待家里的几只母鸡极好,悉心照料,她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因为她的精心照顾,它们下蛋的时间总是比邻居家的鸡要更长一些,家里油盐酱醋茶的开支在当时全仰仗那几只咕咕叫着的家伙。乡场三四天赶一次,母亲总是在每个逢场日,凑齐十来个鸡蛋,用篮子提了,站在场口处,和别的卖鸡蛋的村妇们站成两排,任由当时乡场上的居民们用锐利的眼睛一个个地比较大小,然后一毛半毛钱地和他们讨价还价。当时十个鸡蛋的价格不高,好的也就是一元多钱。常常为了那些挑剔眼光在她的鸡蛋上多停留了两眼,常常为了多卖出一两毛钱,母亲把自己的鸡蛋夸得优秀无比,肩带着把自己的几只母亲和母鸡吃的食物也一并夸奖了一番。小时候,站在母亲身后等待她卖蛋的我常常觉得她太啰嗦,不如别的人一样爽快,现在回想起来,那红着脸为了一两毛钱而费口舌的日子充满了太多小时候的我无法理解的苦涩和酸楚。卖了鸡蛋,揣着一元多钱,母亲一般的行为都是到酱油铺打瓶酱油,买包盐,顶多再买包味精。沿着窄窄街道走过,走到花花绿绿卖布的流动架子车前,母亲总是拿起布来看了又看,有时候还要靠着身子上去,比划一番,但是从来没有看到她买过;走到卖猪肉的摊位前,她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停下来,使劲地拽着我快速离开,偶尔有停下来的时候,总是反复比较,挑选,最后的结果不是买最好的一块,而是挑选最便宜肥肉最多的一块,或者直接就是割了两斤猪油回去,在锅里反复地熬着,直到油渣变得乌黑,随便她用多么大的劲来折磨那只厚实的铲子,也无法再提炼出油来,方才罢手,这一切行为都招致了我当时的白眼。跟着她赶场最大的欢喜就是在经过很多个衣服铺子和食物铺子,眼睛和肠胃反复经受折磨之后,走到乡场口子上,她终于没忘记给我买上一毛钱或者两毛钱的花生来。揣着一二两花生,回家的路都变得轻松无比,虽然常常是还没能回到家,花生就独自在我口中消失了踪影,但是总觉得这样折腾半天,最后还算稍微有点劳有所值。这个每次上街一定要给我买一点点东西的习惯一直坚持到了今天,儿子有次还问:爸爸,爸爸,你都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奶奶每次上街,都要给你买零食呢?我最害怕这样的问话,轻轻一问,就将躲藏在心灵深处的眼泪给揪出来。

母亲越发老了,记性和视力也大不如前了。将近七十岁的老人,头发几乎白完了,也稀疏了不少。年岁大了,她对我的牵挂和担忧却越发地强了。去年冬天的一次大手术,掏空的不仅是她的身体,似乎还有她的精神。常常接到她的电话,电话的那头支支吾吾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电波这头传来的却是满口的不耐烦,于是她只好略显卑怯地说,没啥子的,就是问哈你在干啥子……我知道她在是否打这个电话上其实已经犹豫了很久,每次挂了电话,我立刻就后悔了。每次都不忍心看到和自己生活经历特别相似的文章。比如读到张洁那个带着饥肠辘辘的孩子在野地里挖荠菜的母亲,比如读到苏童那个在雪夜里拼命赶做裤子送给食品公司管理员就为了能够在白雪纷纷的早晨可以买到猪头的母亲……这样的文章每个字都宛如最锋利的刺,会将自己的肉很疼很疼地剜起。为什么自己不懂表达?是因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还是因为自己的麻木?很害怕过生,不是因为害怕衰老,而是因为一想起这个日子,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晨曦微露的早晨,头天还在地头辛苦劳作的母亲因为高龄难产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差点丢了一条命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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