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府门前有小鬼

晚清官场，各级官府都设有专司名刺（名片），传递、通报来访及转达文书的看门者，俗称“门子”，百姓称他们为小鬼。

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上任初，他礼贤下士，拜访了不少当地的名流、巨商。期间，典当行的头目白老板，一提及总督府的门子头儿孙二，便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接着，他向曾总督诉说了孙二肆无忌惮勒索钱财的罪行。

曾国藩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弊端对大清的危害，他一边严饬督署衙门的门子不许再索门包，一边命账房优给工钱，增其薪酬。可孙二却对曾总督的饬令、关爱视若无睹，仍我行我素，照索不误。

曾国藩得知这事，只是淡淡一笑了之。同僚甚至那孙二，背后都讥讽他，这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中的一把火而已，点过也就完事了。

一个月后，曾国藩与几名助手一道召见总督衙门的所有门子，让他们畅所欲言，谈谈近来对工作的感想。孙二喜不自胜，抢先显摆：“我身为本衙门门子的头儿，责任最大，吃苦最多……”

孙二显摆了一番功劳后，曾国藩微微一笑，说：“孙二，你还有一个最大的功劳，怎么忘了说呢？好，那本总督只好提醒你了。”他说罢，即命衙役将一物件搬进大堂摆于公案上。

孙二一看那物件，心中咯噔一跳，想：如此保密的事儿，总督大人怎么把它搬出来了呢？

这是一台新颖别致的座钟，每到一个时辰，门会自动打开，从里面走岀一个小人，一拱手，高呼：“忠于大清、忠于大清！”尔后退回，门又关闭。

那是曾国藩拜访过当地名流之后的一天，典当行的白老板带着这个钟求见，孙二当即拦住索要通报费。白老板据理力争：“总督大人不是说取消入门费了吗？”

孙二一阵哈哈大笑后说：“取消告状的入门通报费了，但没取消送礼的。”白老板打断他的话，争辩：“我这不是送礼，是我花高价从洋人那儿买来的，我要卖给总督大人，让他敬献给慈禧太后。”

孙二说：“你来我们衙门做买卖，那更需要交费了。”白老板无奈，只好说：“好好，我把这钟卖给曾大人后，按老规矩——成交价的百分之一给你当小费就是了。”孙二听了这话才去通报。

这口钟卖了一万两银子，可白老板出门时只给了孙二八十两银子，比允诺的少了二十两。孙二索要无果，便冷冷一笑，说：“你走吧，我让你那钟一钱不值！”

孙二当下找到曾国藩说：“大帅，您刚到此地，有所不知，那白老板是出了名的奸商。他高价卖给您的那口钟，您千万不能献给太后，此地离京路途遥远，途中万一损坏，那小人出来喊话有误，大帅岂不遭殃？”曾国藩一听，大惊失色，忙说：“你说得有理。真没想到，你身为一个小小门子竟然如此替老夫操劳，真是难得。你快快去把那奸商找来，老夫要退货！”

白老板一听总督大人要退货，慌了手脚，立马又给了孙二一百两纹银，再三央求他去劝说总督大人不要退货，实在不行，再退回一千两纹银也行，还说了如何小心运送等话。孙二心中爽歪歪，表面却佯作为难，只说了句试试看吧，便扬长而去。

孙二回府，又劝说曾国藩道：“大帅，经小人与那白老板讲明利害，他答应再减少一千两纹银，还说只要把钟摆卸下，不让它继续摆动，运输时就不会出问题。他还请求亲自赴京送钟，并以全家性命担保。以小人看此计可行，小人愿与他一道赴京，好对其监督，以免大帅牵挂此事。”

经孙二这三寸不烂之舌来回一翻腾，这棘手的事儿果然摆平了。曾国藩当下答应收下这钟，并命他负责监督白老板，择吉日赴京向慈禧太后献钟。

此刻，孙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钟，正喜笑颜开地等着总督大人下令让他进京献钟，到京面见慈禧太后，见机行事，说不定自己还能咸鱼翻身，跃入龙门哩！正当他想入非非时，忽听总督大人喝道：“大胆孙二！你目无老夫，一个月来，你继续玩猫腻，忽悠人，对所有要进入本府的人，变着法儿勒索！在这钟上，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择手段。老夫念你在总督府当差多年，命你如数退还勒索白老板的银两，然后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吧！”

曾国藩讲到这里，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这正是：日中则昃，月盈则亏。”

孙二正磕头如捣蒜地谢恩时，又听总督大人道：“哦，还有一条我要告诉大家，这钟是老夫来此地赴任时，太后将洋人奉献她的宝贝赐予我，目的是让两江黎民永远忠于我大清帝国。”

大冷的天，孙二头上直冒汗，肚子一阵绞痛，肠子差点儿悔断。

打那之后，这总督衙门的小鬼们确实安静了几年。